【原文】

晋元帝世，有甲者，衣冠族姓，暴病亡。见人将上天诣司命，司命更推校，算历未尽，不应枉，召主者发遣令还。甲尤脚痛，不能行，无缘得归。主者数人共愁，相谓曰：“甲若卒以脚痛不能归，我等坐枉人之罪。”遂相率具白司命，司命思之良久，曰：“适新召胡人康乙者，在西门外，此人当遂死，其脚甚健，易之，彼此无损。”主者承敕出，将易之。胡形体甚丑，脚殊可恶，甲终不肯。主者曰：“君若不易，便长决留此耳？”不获已，遂听之。主者令二人并闭目，倏忽，二人脚已各易矣。仍即遣之，豁然复生。具为家人说，发视果是胡脚，丛毛连结，且胡臭。甲本士，爱玩手足，而忽得此，了不欲见，虽获更活，每惆怅殆欲如死。旁人见识此胡者，死犹殡，家近在茄子浦。甲亲往视胡尸，果见其脚著胡体，正当殡敛，对之泣。胡儿并有至性，每节朔，儿并悲思，驰往抱甲脚号咷。忽行路想遇，便攀援啼哭。为此每出入时，恒令人守门，以防胡子。终身憎秽，未尝悮视。虽三伏盛暑，必复重衣，无暂露也。

【翻译】

晋元帝时代，有一位某甲（隐去其名），是士族人家，得急病死了。看见被人带上天去见司命神，司命神重新核查，发现他的寿数还没到头，不应该死，就召来主管者吩咐送他回阳间。但某甲偏偏脚痛，不能走路，没办法回去。几个主管者一起发愁，互相商量说：“某甲如果最终因为脚痛不能回去，我们要承担冤枉人的罪过。”于是一起去报告司命神。司命神想了很久，说：“刚才新召来一个胡人康乙，在西门外，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，他的脚很健康，把他们俩的脚互换一下，对彼此都没有损害。”主管者奉命出来，准备换脚。但那胡人形体很丑陋，脚尤其难看，某甲始终不肯。主管者说：“你如果不换，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？”某甲不得已，只好听从。主管者让两人都闭上眼睛，一瞬间，两人的脚已经互换好了。随即就打发某甲回去，他一下子复活了。他把经过详细告诉家人，家人掀开被子一看，果然是胡人的脚，长满浓密的毛，而且有胡人的体臭。某甲本是士人，平常很爱惜欣赏自己的手脚，忽然得到这样一双脚，完全不想看见它，虽然得以复活，却常常懊丧得几乎想死。有认识那个胡人的人说，胡人刚死还没下葬，家就在附近的茄子浦。某甲亲自去看胡人的尸体，果然看见自己的脚长在胡人身上，正在入殓，他对着尸体哭泣。胡人的儿子们都很孝顺，每到节日或朔望（初一十五），孩子们思念父亲，就跑去抱着某甲的脚痛哭。有时在路上偶然相遇，就拉扯着他的衣服啼哭。为此某甲每次出门，总是让人守着门，防止胡人的儿子们过来。他终身厌恶这双脏脚，从未仔细看过它。即使是三伏酷暑，也一定穿着厚厚的衣服，从不暂时裸露出来。